【盾铁】以牙还牙 (AU 一发完)

@Mistletoe 拒绝让我送豹纹款内衣只能老老实实为爱复建, 迟到超级超级久的生日快乐。

普通人AU,幼年体出没注意,bug如山欢迎温柔地指正

部分梗出自这张图 https://sep9.cn/eri4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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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牙还牙

(开始前我们假设出场人物真实存在并假设一切实际发生过。以上是先决条件,提醒诸位,明确这点也许在本篇中至关重要。)


“感觉到我在被压成一张饼——”托尼将脑袋探出人群,“他们正在这么干了,计划得逞用不了哪怕半分钟——小丘比特,你信不信?”


克林特被困在街道另一头。他俩处境相似,被同样三五成群的初中生包围起来。他扭头大喊:“靠自个儿撑住!”


“不,你得来这!”托尼强调道,“他们的下一步是毁掉涂鸦——克林特!”


十秒过去克林特没有回应,托尼不得不考量退路。五米开外就是街角,他设法藉此脱身。大大小小街头团体的实战冲突中这招不怎么稀奇——说得好听点儿,技术性撤退。明哲保身没什么不好,托尼想,但撤退并非总是件容易的事。


托尼的背后横着柏油路面,面前横着几张凶神恶煞的脸。起初他能勉强坐着,现在勉强也不成,只好认命躺着。文森特的红发像曝晒过又重新发霉的海藻,脏兮兮的手指死死揪住他的衣领。他记得清楚,就在两分钟前它们被用于折断一条胳膊——托尼·斯塔克拥有那条倒霉的胳膊,肘关节有旧伤,经此一役可谓痛到死。怎么办?他完全可以早一点猜到后果,更早一点,至少赶在他单枪匹马挑衅带着喷漆和追随者大驾光临的文森特之前。众所周知,红发帮是坏蛋中的坏蛋,臭名远扬已久,横向对比起来,初生牛犊的蓝莓干免不了输掉一大截。所有这些,他早该知道,他招惹他们做什么?


听动静,克林特没啥可能跑来支援,他的塑料小箭头早该用光了,也许同样预备着挨打。这一边,文森特左侧的红鸡冠头跃跃欲试,拳头高举对准了托尼的鼻子。他原本盘算着借此邀功,八成是,谁料这一下没能得逞——托尼反应很快,趁一众红发盟友为鸡冠头腾出空间施展拳脚的间隙,他从地上一跃而起,转身溜进了街角。势格形制,他已经无暇思考如何保住蓝莓干名誉地盘的象征——那堵涂鸦墙——只好捧着没啥知觉的胳膊撒开腿狂奔。


可惜,可惜,红发帮倒追速度更快,他们的两只鞋底都是黄油做的,他们一向是更称职的坏蛋。你知道,真正的坏蛋都像这样,他们从不刻意避开紧急车道,也没空理睬沿街堆放的垃圾桶——从结果考虑,托尼撞倒又扶起它们实为做无用功,几秒种后,红发帮将其重新撞翻在地,并且借此机会将追击距离缩减至五金店门面的两倍等宽。事实上,这距离仍在缩短,他们很快要得逞了。


“借借借过——”

托尼在跑过十字路口后头脑发昏地扎进一条小径。小径过窄,任意一名过路行人就足以构成麻烦。他运气向来不好,遇上这一位反应慢半拍,不躲不闪也没回头,眼看要和他撞个正着。


完蛋,托尼替自己卜了一卦,没有等来奇迹地跌了个天旋地转的大跟头。现在他只要抬起头一定能见到文森特气歪的鼻子。视野黑暗,他等着金星散去,却首先等来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原先眼前几片遮蔽视线的鸡毛,这一下被气流吹得精光,臀背剧痛之下他按着膝盖,歪歪扭扭地站起来。


托尼在原地扬起眉毛。目前可以确定的情报是,眼前没有文森特和他的左膀右臂,没有任何其它扬言要打断他另一条胳膊的红毛初中生,他看得很清楚,街景之外没有多余人影。身处黑暗之际他确实听到脚步声,但在稍后,它们一律从旁绕道。出于某种原因——实际上——也许正是托了满满一筐废弃鸡毛的福,红发帮路过此地却没有发现他。这是少有的一次,幸运女神没再向托尼吝啬她极富象征意义的微笑。


他将眼珠转一转,马上又与同样瘫坐在地的拦路虎四目相对。没人打算率先自我介绍的空当里,托尼也抓紧时机打量对方——年龄相仿,表情不善,一只手掌紧紧掩住了口鼻——那儿可能藏着什么?同样顶着一头鸡毛的家伙预备对他实行何种打击报复?唯一的好消息是,当惯了团体领袖的托尼·斯塔克,早就不再惧怕江湖小把戏。他决心硬着头皮迎上去。


“对不住啦老兄。”托尼伸出手,迈出化干戈为玉帛的第一步,“托尼·斯塔克——换个更酷的讲法——初中生们都叫我‘蓝莓干’的铁男。”


他说完话,注意到对面的苦瓜脸无动于衷。这是那种不讨人喜欢的回应。全天下只有牙疼发作的倒霉蛋才将这幅表情成天挂在脸上——但是,此情此景下,他是因为牙疼发作就见鬼啦!他有什么毛病?


托尼的腹诽漏了口风,这话叫苦瓜脸明明白白地听了去。他没有礼尚往来地伸出手,反而弯下腰呜哇一声吐了口血沫。


“我的名字——SHH——STEVVV……”

苦瓜脸抬起头,牙齿间缺口呼呼漏风,阻碍了他读出自己的名字。

他愤怒地倒吸一口气:“拜你所赐,我的牙疼得要命——蓝莓铁男,你打算怎么办?”


 

中学生街头团体蓝莓干的据点设在工厂的废弃车间里。如今它看起来金光闪闪,与“废弃”一词相去甚远,归功于一手包办门面工程的团队成员,霹雳神索尔。


没错,按规矩就得叫他霹雳神,一名角色扮演爱好者,擅长手工,由他接手的装潢工程总能令多数人感到满意——托尼向史蒂夫透露了上述情报,又紧接着朝他提问,你看到了,咱们的据点这样气派,你对初中生坏蛋联盟有没有产生那么点儿兴趣啦?


受蓝莓干与红发帮争端波及,史蒂夫一跤跌得满嘴鲜血,额外损失了一颗下牙。可他只是个无辜过客,事情全是托尼和文森特的错。江湖道义有不成文的规矩,过失方理应作出补偿,按照托尼·斯塔克的行事方式,史蒂夫被领到了团队据点所在处。一路上,托尼豪情万丈地拍着对方的肩膀,他说:“我告诉过你了,这里的规矩就是这样,单枪匹马行动的初中生容易遭人欺负。不过要是你成为了蓝莓干的一员,情况就大不相同了——团队嘛,团队就是干这个的。”


史蒂夫眨眨眼几乎发笑,但他尽可能憋住,避免让自己一张口就没完没了地打嗝。

好吧。他回应说。可我更想要回我的牙齿。


稍后,他们共同得出的方案是将他暂时纳入组织,跟随团体活动,直到蓝莓干为他顺利寻回失物——这当然会遭到部分团队成员反对,托尼提前猜到了,他也知道史蒂夫“看上去不像他们的人”。


“他的运动鞋干净得过头,他的衬衫扣子一个也没漏,他的眉毛拧起来就像年级里的纪律委员。”娜塔莎问,“说真的,他为什么在这?”


“他也没有染发,是不是?”克林特说,他望向史蒂夫的头顶,“软趴趴,没有威慑性,我们是需要个金毛——绝不是这样的金毛。”


下一个发表评论是布鲁斯·班纳,他审慎的目光在史蒂夫脸上转悠了几秒。

“近视也是扣分项,你近视吗?”他指了指自己,“你得学着使用软性接触镜,这是必修课。”


“感谢提醒,”史蒂夫终于开口了,“我练钢琴打电动并且睡前看小说,真高兴我这样也不近视。”


他回应完立即闭嘴,神情怏怏像遭了秋霜。他搬到新街区不到一礼拜,十二三岁的小孩怎么说都有点怕生,何况谁会乐意在摔了一跟头后还要被一帮陌生人品头论足个没完呢?


他们中只有索尔没有发表反对意见——事出有因,他在忙着黏合头冠两侧的犄角,今天的霹雳神是个维京人,他的心思都飞到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龙头船队上去了。


“更多反对意见?”

等了一会,托尼走到房间中央,灯泡正对着他头顶的发旋。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他看上去胸有成竹。

“知道吗?成山的反对意见也不顶用。因为我有了一个把握十足的必杀技——”他故作高深地顿一顿,随即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告诉你们好啦——史蒂夫·罗杰斯是个美术生。”


某种意义上这感觉很奇妙,史蒂夫想,因为托尼的话果真成了落地生效的魔咒。他明显感受到气氛由此发生微妙变化,就连一直专注手工的索尔也抬头看向他了。


美术生怎么啦?他挺想这么问,但现在不是好时机。初来乍到的史蒂夫对本地占山为王的法则没什么了解,也就很难想明白争夺涂鸦墙的缘由。实际上,这块街区中学生组织势力相争的途径正是靠着占领尽可能多的墙壁,并在其上喷绘自己的涂鸦宣誓所有权——可惜,蓝莓干中没有人称得上精于此道,他们占领的墙壁总是形容丑陋,在整块街区中显得最不起眼,这就意味着他们更难吸引到志同道合的新伙伴加入。


但是,现在,有个尚未被其他组织拉拢的美术生摆在他们面前。任何一位心系团队前途的成员,难免要为此动摇一下。


一片沉默中,索尔回头望了望布鲁斯,布鲁斯踹了克林特的小腿,克林特犹豫半天去扯娜塔莎的袖口,最后娜塔莎从柜顶跳下,走到史蒂夫和托尼面前。


“我们同意让他加入,但这事有个前提。”娜塔莎不情愿地摊开手。她习惯在思考时啃指甲,嘴唇沾上了一圈甲油碎屑的红颜色,她严肃地叮嘱托尼,“为了让他看起来更像团队的一员,你得做你该做的。”


 

“协助你搞搞清楚正统邪恶组织和其他正义小伙伴的区别,学习一下坏蛋们的基本行为准则,”托尼稍后向他解释,“这就是我该做的。”


“嗯——”史蒂夫听得心不在焉,“假设这能为找回我的牙帮上点忙。”


“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史蒂夫,办法实际上多的是。”


“以防你不知情——我需要用牙吃饭。”


“我们都用牙吃饭。”托尼耸了耸肩,“如果你非得这么着急,最坏的情况下,我们可以回到鸡毛筐里翻一翻它的下落。缺点就是机会渺茫,没人会觉得它是个好计划。另外的备选项:大家齐心协力给你重新补一颗牙,听起来可行,但光是攒够零用钱就得花挺长时间。所以我提议:努力壮大我们的队伍,然后亲手揍掉红发帮的大牙——鉴于你的牙只被弄掉一颗,而他们有十多号人,每人一颗加起来十颗有多,这会是最划算的方案。”


好吧,史蒂夫想,听上去有点道理。也许托尼的说辞不是真有道理,但在多种消毒水的怪味作祟下,他还是昏昏沉沉地接受了对方的提议。


意见达成一致,他们立即搭乘医院的电梯离开。在史蒂夫的坚持下,托尼不太情愿地跑来这处理他的胳膊——所幸“被搞断了”只是个夸张讲法,实情是关节脱臼,不需开刀就能完成复位。麻烦不算大,托尼也始终显得精神振奋,复位时疼痛最甚的几秒都没让他偃旗息鼓,大概成功招徕新成员的喜悦将伤情带来的不郁完全冲刷干净了。


“像我说的,坏蛋们往往都得有远大抱负。”回去的路上,托尼在分别之际给史蒂夫提前上了一课,“打个比方,如果我们的终极目标是让蓝莓干称霸全美,那么就得先从占领这个街区里超过半数随意涂鸦又不会被保安追着跑的墙壁做起——放松,你干嘛非要板着脸?等到明天、明天你就会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第二天还是周末,按约定,托尼负责带领史蒂夫巡视一番蓝莓干旗下现有领地。史蒂夫刚刚背着装备赶到集合地点,很快搞明白了索尔为啥要说那句“请别抱有任何期待”——“有点丑”显然是个十足委婉的说法,现在史蒂夫与其中一堵涂鸦墙面面相觑,差点脚下一软晕倒在那摊鬼画符跟前。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原本画的是什么?”


托尼凑近那堆花花绿绿的色块,观察半晌,最后憋出一个为难的表情。

“呃,不管画的是啥——你是美术生,怎么会看不出来?”


强盗逻辑,史蒂夫抬起两边眉毛,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气。他说:“猜猜怎么着?换成毕加索也看不出来。”


托尼只好深感遗憾地咋舌。

“告诉克林特的话,他会哭鼻子的,像被娜塔莎打破了头那次一样哭个没完。”他装模作样地叹气道,“克林特说他是忠实粉丝,他总这么说。他还以为模仿毕加索大获成功了——唉,他真可怜。”


史蒂夫一时间有点生气,他很难对冒犯毕加索的言辞无动于衷。可他能做的只是上下挥动手臂,用新的喷漆将那些色块一一覆盖掉。

冷静下来以后他问托尼,改画成什么呢?


“变形金刚,之类的?”托尼在空中抽象地比划了两下,“就是那种,用于战斗的机器人英雄——我喜欢那样的。”


这不太难,史蒂夫当即决定画个大男主擎天柱,但他不该在半途听取那个馊主意。拜托尼的提议所赐,稍后作为成品的汽车人拥有一身从头红火到脚的新衣装——天知道那画的是谁?它的视觉效果等同于一枚按在墙头又饱经风霜的拆迁章。


受创作者身高所限,浑身通红的擎天柱没能占满整面墙,但托尼对成品相当满意。他表扬了史蒂夫的艺术创作水准,称他简直是广大美利坚初中生里头的绘画第一人。他的说辞实在太夸张,也许正因为这个,他将话讲到半截就遭到乱吹牛皮的报应——他说不了更多话了,开始断断续续地咳嗽。


史蒂夫的动作停顿下来,变故引起了他的注意。


换你来戴,他说,然后将口罩摘下来,绑在托尼脑后。喷漆味道挺大,他只带了这么一个口罩,但也没有其它办法。托尼发出的噪音实在烦人,已经严重干扰到了他的艺术创作。


“不用口罩也能画,你很厉害嘛。”隔着一层障碍物,托尼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但你是不是心眼太好啦,史蒂夫?你要怎样成为一个真正合格的坏蛋啊。”


他说这个,也许是在夸奖我——史蒂夫不太确定地想。过去他不知道有人能把夸奖表达得跟挖苦差不多,现在他得试着习惯这个了。


他在那时候想过要回应什么话,比如提醒托尼下次如果还要来当监工,不戴口罩就不要出门,可他没能说出这个。因为就在这时候,他听到由远及近,传来一连串悉悉索索的动静,像一窝从地底秘密出动的小动物。史蒂夫感到有人在接近,紧接着,他的口鼻部就被牢牢掩住了。


史蒂夫小心翼翼地扭头,托尼在他身侧很近的位置上,克制又得意地扬一扬下巴。他手掌的温度有点高,他的手指上没有一颗茧子。这个距离下,他还有双令人印象深刻的眼睛,它们沉默地朝这边望来,没人朝他说话。


但是,很奇妙地,那一刻他还是理解他的意图了,尽管办法是有些笨的。史蒂夫感到嗓子发痒,想咳嗽,但最后他只是很快望一眼对方,开始涂抹另一只缩水版擎天柱;作业的墙在左手边,墙体正上方投下倒影,一只斑鸠压折了树梢——春天的斑鸠又圆又胖,喉管塞满碎谷,换成轻盈点儿的布谷鸟,它会唱起歌来的。


 

一周过去,蓝莓干的涂鸦墙重修工程完成了大半。史蒂夫的辛勤劳动收到了成效,涂在小教堂对面那堵墙上的朋克玩家圣母玛利亚,如愿为他们招徕了新成员山姆·威尔逊。


尽管起初托尼说过:“不,等一等,我们的队伍为什么需要朋克爱好者?”,但这不影响山姆甫一入伙就与多数人打成一片,并成了史蒂夫在队内的头号粉丝。在红鸟(托尼和克林特共同提议的称号)首次参与的集体涂鸦中,心地善良的史蒂夫再次出借了自己的口罩——因缺乏经验,山姆是唯一没有事先准备器具的那个,理所当然地,这一次轮到他被额外关照了。


“可是,他甚至还没开始咳嗽,对不对?”托尼的语气有些愤愤,尽管他自己对此无知无觉,“没准是史蒂夫多此一举呢?我是说,万一红鸟喜欢闻这种刺鼻的油漆味,接下来该怎么办?”


克林特和他一起蹲在地上,注视他的眼神就像看着怪物。

“我就当你生病了,发高烧——我也病着,中耳炎。”克林特堵住自己的耳朵,高声打岔,“放在往常你会说:‘这可是利于团队内友好氛围的好事一桩啊。’——我得确认下,你也不是那种意义上的坏蛋,对吧?”


托尼沉着脸摇摇头,大概也意识到话讲得不大对劲,他转身回去,在墙壁角落上涂了个形散神聚、面目扭曲的威震天。他默不吭声地做这些,不是故意想引起谁注意,但史蒂夫此时恰好需要更换堵塞的喷头。他走过来,路过托尼时瞧了一眼,稍不留神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托尼转过来瞪着他,“我不擅长这个,你是第一次知道吗?”


嗯,但这不是他把威震天的脑袋和屁股画反了边的理由,史蒂夫想,他涂抹这块墙壁的时候明显神游天外去了。


史蒂夫乐不可支的表情成了导火索。托尼腾地一下从地面站起,他涨红了整张脸,背脊弓起的弧度像一只触电抓狂的猫。


他说:“别笑了!”


铁男,你叛变了。克林特在一旁插话。正义的小伙伴永远满腔怒火,坏蛋们总是在笑——说真的,你记得这个吗?


一切团队中总该有个开心果,而他们幸运地拥有克林特·巴顿,他擅长用一句话制造最大限度的欢乐。所有人都在这时笑起来望向托尼,而托尼看到了史蒂夫咧嘴时齿列间的空缺,他也笑起来——那缺口无论如何太显眼,它让史蒂夫看上去像个嗜甜又嗜睡的小老头。极其短暂的一秒间,也许他甚至希望那颗牙永远地缺失在那儿——怎么说呢,愿望能成真就太好了。


 

周一到周五的工作日里,蓝莓干的团体活动通常集中在每天放学后到家长下班回家前的一小会。志向远大的小混蛋们还处在这样的年纪——门禁只要配合着蛋白酥皮派就能对他们发挥奇效,一旦到点,多数人都会乖乖回家。


客观来说,这么点时间干什么都不太够,假设有人想多逛一会漫画书店,他就肯定赶不上晚些时候的大部队扫荡。老妈的唠唠叨叨是铁打的纪律和折磨人的紧箍咒,在场的初中生没人受得了这个。


托尼抱着手臂,慢吞吞道:“所以你放了我们鸽子。”


“可是,我说过了吧?昨天是特殊的一天,正好是漫画新刊发行的礼拜四——”


“所以你放了所有人鸽子。”托尼打断他,“就因为书店老板说,漫画出新刊了,进来瞧瞧呀——这招对裤兜里有闲钱的中学生总是管用。你看,你不说话了,我就知道。”


史蒂夫不说话是因为他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他懈气地盯着地面,那些碎石子,表现得像个教师办公室的空调柜机下罚站的倒霉小学生。每个礼拜五他们总要开例会,但今天却开成了他的单人批斗会。他缺席了昨晚的集体活动,成了理所应当的靶子。


在他对面,托尼已经翻出了那本团队守则。他宣读一条,史蒂夫就迅速踢飞一颗石子。小学阶段的最后他曾任校队前锋,踢足球水准高,踢石子时也不赖。一年半载过去,功力不见退减——眼下,举个鲜活的例子,这一点被恰如其分地体现在了直直飞出并砸中克林特肚子那颗圆形小石块上。


他不是故意的,但克林特还是吃痛地大叫一声。史蒂夫刚道完歉,转眼就见他叉着腰走上前,站定蓄力几秒,开始跟托尼一个鼻孔出气。


“任何时候,我们该坚持集体行动。”克林特有样学样,“建设发展一个很坏很强大的组织,做到这一点比追无聊的漫画重要多了。”


 “只讨论最后半句话,”娜塔莎插嘴,“你就像史蒂夫的老妈。”


娜塔莎永远是娜塔莎,她的比喻总能让克林特格外崩溃。


他指着托尼:“——说说看他像啥?他才是所有人的老妈!”


他说了这个,托尼也就没法控制他疯狂朝上翻的眼珠——他比同龄人更早学会了熟练使用白眼,一切托了克林特的福。


“提问:你们中有谁是像听你们老妈的话那样听我说话的吗?没有,你们从来不。”托尼说,“史蒂夫是新来的,连他也被带坏了。”


托尼·斯塔克有张名副其实的乌鸦嘴。他真该学着避免说出一些言之凿凿的话——在不好的意义上,它们总会成真。史蒂夫没有逃过一劫,就像托尼说的那样,他被完完全全地带坏了。这天之后,脱离团队私自行动的错误,史蒂夫明知故犯了不止一次——可他的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以及更多次,却再也没有为他招致责罚。说来不可思议,但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答案很简单,因为你跟他同流合污了。”

克林特痛心疾首,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徇私枉法,贼喊捉贼——托尼·斯塔克是个天大的叛徒!”


面对指责,托尼没有为自己叫冤,当然,也没能坦率承认他乐在其中。批斗会那天之后,史蒂夫另辟蹊径,软磨硬泡将托尼拽进了沿路大小书店,后来更是大手一挥,直接带回到他自己家中。他的用意相当明显,他是有心要将托尼纳入漫画书热爱同盟,可惜没能藉此一举成功。史蒂夫家的藏书数量巨大种类庞杂,托尼在它们中找到了他真正感兴趣的。


“呃,《机器人搭建与编程指南》,”史蒂夫念出封皮上的名字,“我甚至不知道它为什么出现在这——不过——好吧,真高兴你喜欢它。”


他们捧着各自的精神粮食,在书房角落相对坐下。半小时后,托尼率先站起,眨巴着眼打了个夸张的哈欠。

“看不明白。”他实话实说,“现在不行,希望有一天能看懂它。”


托尼以空头支票般的理由借走了那本书,之后也没人向他提及归还期限。论时间总还有的是——双方意见一致地这么想。在许多事情上,他们都愿意心照不宣又极有默契地等着对方再成长一点。


“没有更多可交代的了。之后几天我基本都在看史蒂夫画画。”事后,托尼老老实实地将经过和盘托出,“顺便说,史蒂夫是真正的艺术家,他每天的大作甚至不止一张。”


“这就是你们缺席了甚至不止一周集体活动的理由。”娜塔莎说,“因此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铁男,我们的涂鸦墙遭殃了。”


他们不得不中止了针对两人的批斗会,集结队伍前往牛奶厂附近砌着红砖围墙的地段。没有意外,那儿迎接他们的是墙面上几只巨大狰狞的红叉。


“天哪这么臭,”克林特哀嚎着捏住鼻子,“这回是货真价实的油漆,猜猜谁干的?”


班纳摇着头说:“署名在那,上次我就看见了。红发帮的家伙个个都坏到骨子里。”


牛奶厂附近的墙壁是托尼最早挑中的那几块之一,对于蓝莓干来讲有那么点发家奠基的意思。这就难怪所有人都表现的怒不可遏,平常嘴巴闲不下来的托尼也在好长时间内一言不发了。


史蒂夫站在他一拳开外的位置上紧紧盯着他。托尼不讲话,史蒂夫的目光几欲化作细小游鱼,便于钻到皮囊之下洞察他秘而不宣的想法。他紧迫的注视最终起了作用,托尼的神情生动起来,目光从毁坏的涂鸦移开,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


“本来这上面有我们最大的那只擎天柱。”他过了一会儿轻声说,“史蒂夫画它花了整整一个下午。”


这个回应让史蒂夫眉头一跳,他迅速地摆了摆手;“你要是喜欢再画多少个一样的也行啊……”


“闭嘴,史蒂夫,现在要向你科普新一条坏蛋守则豆知识,”托尼不由分说地打断话头,转向他的脸上满面严肃,“坏蛋们遭遇挫折也不气馁,他们不屑于摆出受害者的姿态,因为他们总是在行动。”


“翻译一下,”娜塔莎说,她也转向了史蒂夫,“意思是比起唉声叹气地善后,我们通常选择奋起反击。”


接下去要做什么?这下答案就显而易见了。托尼抱起频繁负伤的手肘关节,露出一个感情色彩难以界定的笑脸。


他说史蒂夫,等着瞧吧。假设你记得我说过的话,现在是时候找回你的牙齿了。

 

说干就干,他们当天就敲定了碰头地点和大体作战计划。中心议题是砸掉敌方大牙的数种方法,行动纲领则是再简明不过的“得逞就撤”。托尼在这种时候显得很理智,他在讨论中指出:“敌我力量悬殊,我们最好别再有人受伤。”


对此娜塔莎表示“管好你自己,亲爱的老妈”,附带意有所指地暼了一眼他的手臂。你不能真把自己的胳膊废掉,她在离开前额外警告他,你还在上着钢琴课,对不对?别再搞忘这点了。


有关托尼的新情报让史蒂夫十足意外。回去的路上他询问了这件事,托尼回答说,在这些方面我比较低调一点啦,不过情报是属实的。


“咱们要一起试试吗,有机会的话。”托尼提议,“梦中的婚礼?水边的阿缇丽娜?从那本四手联弹曲目大全里边挑个你喜欢的来吧——展示课上我总被要求和其他女孩干这个,按理随便挑哪首都不会有问题。”


托尼提出的畅想让两人都笑起来,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写着时间地点的战书已经送到了红发帮老大的手上,以一个粗鲁又合理的方式——连同巨大的石块直接砸进了文森特家的壁炉管道。做法再恶劣一点,他们完全可以直接打破客厅的玻璃窗,但当天下午文森特家的飘窗上恰好躺了只酣睡不醒的曼赤肯猫,托尼瞪着它犹豫半晌,最后放弃了原有计划。


距约定日期还有三天的时候,蓝莓干的成员们得到了一条额外的坏消息。放学后他们见到神情郁闷的史蒂夫,并且他向下撇着的嘴角和眉毛成功感染到了所有人,山姆·威尔逊——作为案例其一,难过地表示连稍后准点开幕的橄榄球决赛也没啥心情收看了。


“抱歉现在跟你们说这个,”史蒂夫笔直站着,重现了当初的那张苦瓜脸,“我很快要搬走了。”他紧接着说了一个城市的名字。


没人能对突发事件有所准备,何况赶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布鲁斯是唯一走过去拍了拍史蒂夫肩的那个。索尔已经吹不响他的维京人号角了。克林特只顾着坐在集装箱上唉声叹气,在他对面的是托尼——看好,就是集装箱上躺着的那个。他像张摊开的饼皮但是迟迟等不来他的馅儿。娜塔莎正全神贯注地望着他。


史蒂夫也望着托尼,像他一直以来做的,叫他视线的焦点旁落到别处去总是很难。史蒂夫父亲工作调动频繁,隔三差五的住址变化全家都习以为常,史蒂夫本人没有例外。那么这也许是头一回,他无法自抑地感到脑内浪潮冲撞,倒计时乘上了宇宙飞船,微风扯掉的树叶落在肩头重逾千斤。他也不是遭重蟹盗走了体重,他的感官不该有任何失常,可是有哪里不一样——究竟有哪里不一样?


为此他做了下意识的反应。要为“不想搬家”找出个理由,托尼·斯塔克像是唯一的突破口。但史蒂夫只看到了对方保持仰躺,衬衣下的肚皮在一起一伏,他将下巴仰得那么夸张,脸庞连一个边角也没露出来——他的眼前理应只有一面剥了漆的墙,可他为什么非得看着那儿?他甚至不知道,这下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了。


“托尼?”史蒂夫问,“你是睡着了吗?”


话音刚落,他看到托尼翻个身,迅速坐了起来。


“哈,猜测正确。”


托尼当即回答,那张脸实际看去没有半点睡意。隔着老远,他的鼻尖泛出不明显的红色,“没想到在这里做起噩梦来,梦里你还说马上要搬走。”他挠了挠头,“有点突然是不是?所以吓了我一跳。”


他根本是醒着的。他什么都听到了。史蒂夫心知肚明。出于难以解释的原因,他也不打算戳穿他。


“那么现在,你没在做梦,托尼。”史蒂夫说,“我真抱歉,可你该死的噩梦成真了。”

 


晨起时托尼的状况不是太好。这一点不需要等到玛利亚给他塞温度计然后将度量结果昭告天下,他也能够自行感知到。他甚至猜得到发热的起因,大致上,跟昨晚他们去小树林洞穴转悠一圈结果在归途他将半个身体都摔进了池塘脱不了干系。昨日下了一整天雨,他们本不应该跑到道路泥泞的地方去,是托尼坚持要带史蒂夫看看他秘密经营的宝库——在这里,收藏指的是洞穴里野兔尾巴部分换下的毛啦,枝丫对称的一截山毛榉树干啦,要么是结构完好但缺乏塑料子弹的玩具枪支一类无关紧要的小玩意。托尼说,你要搬家了,有权挑一个纪念品带走;他没说的是,不能让你一离开这里就把我忘掉。他通常不可能这样说。


但史蒂夫啥也没要,客客气气地跟他说不用了——当然啦,也许因为他是大艺术家,这些东西啥也瞧不上。托尼领悟到这层意思后深感郁闷,郁闷过头疏忽了脚下,导致他蹭着淤泥坐了一路滑滑梯,水面直淹到皮带以上的腰际。形势在当时还是相当紧急的,还好史蒂夫就在旁边及时拉了他一把。因此,情况没有更坏也没有更好,托尼在当天晚间烧了起来,早上醒来时脖子以上仿佛增重三倍,眼前则像架上了三百副度数不合的近视镜。


如果今天不是约好了跟红发帮战个痛快,发烧本身不算特别麻烦。但世事就是这么凑巧,真正的倒霉蛋喝凉水也塞牙,托尼现在觉得这话道理十足。这样做不是聪明的选择,他虽然想得挺明白,最终决定却还是咬咬牙,挺胸抬头地赴约去了。

 

从现在起,用不了十分钟红发帮就会出现在斜坡尽头那株樟树背后。蓝莓干需要提前集结人马,原定碰头地点是有栅栏遮蔽的斜坡起始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托尼赶到那里时半个人影也没见着。


这不应该。他到得根本不算早所以这不应该。除非风水轮流转,这一次轮到他被群众集体放鸽子。托尼无比焦灼地原地踱步,他自己同自己说,没人会拿这个开玩笑,直到他总算等到史蒂夫出现在视野里,径直朝他跑过来。


“史蒂夫!”托尼忍不住隔着老远就叫了出来。他想问,其他人怎么回事?在这之前却被对方牢牢拽住了手腕。


“你必须回家。”史蒂夫短促地说,他的脸几乎板成了一本严厉又苛刻的古希伯来文旧约,“玛利亚阿姨打来电话,说你烧得稀里糊涂地出了门去。”


高烧状态人的反应总要慢上几拍,托尼没有对话语提及的任何内容做出反应,他不明就里地求解先前的疑问,其他人去哪里了?


“多半在家了,我叫他们不要来的。”史蒂夫说,“因为时机不合适,因为你烧得像块烙铁——即使你叫铁男,现在也必须回去吃药,最好睡个回笼觉。”


“不对,等等——你是什么毛病?”托尼的思路根本不能拐弯,“你忘了我们说过啥吗?我们都约定好了——蓝莓干今天要揍得红发帮满地找牙!”


“我说了今天不行。”


“你说了什么?别忘了那是你的牙!”托尼提高声音,“你需要用它吃饭!这一条也是你自己说的。”


“我不可能用文森特的牙吃饭。”史蒂夫回答,“所以它是一种说法——揍他们一顿是为寻求心理平衡,何况还不是一定能成功。要是有人为此受伤,那就变成得不偿失的事了。”


“呸呸呸呸,根本没人会受伤——”


“闭上嘴,托尼,你最没资格说这个,”史蒂夫高声打断他,“就好像你根本不知道因为这一次全是因为这一次你你你的手臂……”

不,等会儿——他的舌头开始疯狂打结于是他没再说下去因为他说不下去了。无法解释的原因让史蒂夫感到如鲠在喉,手在揪住他的心脏像反复拧紧一块吸足水的毛巾。太多其它来历的泪水打湿它,这让他感到眼眶在趋于红热。


史蒂夫决心已定地蹲下身去,将托尼倏地扛起离开地面。在托尼疯狂的反抗下,他坚持扛着对方摇摇晃晃、毫不犹豫地朝来时方向走回去。


“至少现在,你还有两只健康有力的手臂,你能用它们敲打我的脑袋,就能用它们弹弹钢琴,这点在未来也不应该改变。”史蒂夫轻声道,“这就是为什么你必须回去——没人能叫我看着错误再发生一遍。”


 

“呃,差不多到这为止我没法再假设一切都是真实的了。”托尼解释道,“因为世上没有能让托尼·斯塔克临阵脱逃的东西——发高烧了或者被人扛起就走,我敢说凭这两样都不能。”


办公桌上高高摞起的卷宗眼下成了极好的藏身处,史蒂夫把整张脸埋在纸张和手臂间,可他还是觉得袒露出来的后脑勺部分,正在对方的注视下没完没了地凭空燃烧。


完蛋了——史蒂夫想——老天——救命——


为进一步解释这个要人老命的状况,我们不得不回溯到十几分钟前,即电信院的斯塔克教授跋山涉水,突然现身在相隔三栋教学楼的文学系办公室的惊魂一刻。等到史蒂夫·罗杰斯结束早课,推开(他以为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大门时,他首先发现椅子被人堂而皇之地占了去,没来得及有更多反应,又接着听到强盗本人讲出了爆炸性的开场白——


“我以为你的活跃领域仅限于周日早间报纸的专栏——通常都是那一类,直到我两天前看到这个,”他将一册薄薄的印刷物——也许是杂志——端端正正地摆在了史蒂夫面前,又瞥了一眼史蒂夫的电脑屏幕,作了个意味深长的停顿。

“我是贵院院刊的新晋读者来着。罗杰斯教授,不打算听听看过完结章的读后感吗?”


足足半分钟内,史蒂夫像一杆真正的衣帽架那样保持直立,木头人游戏结束的第一件事则是赶紧合上了笔记本前盖——尽管那没有用,他已经知道了,他知道他离开的这段时间足够托尼将电子文档与印刷版本逐字核对完毕,并靠其攻克无数嵌入式系统难题的聪明大脑,得出一条逻辑上挑不出毛病的结论。


“故事是你写的,对不对?你就是连载栏里那位‘魔鬼辣椒味玉米脆片’。”托尼得意洋洋地站起来,摇晃他的脑袋,“缺了颗牙的初中生史蒂夫如何与一伙不良少年相遇——结尾部分还没刊载,打开的文档里倒是完稿了。虽然说艺术高于生活,不符实情的改动也挺多,可叫我一眼就认出原型来真没那么难。”


“天哪。”过了半天,史蒂夫终于开口讲话了,他喃喃道,“天哪,谁知道你会去看跟自动化八竿子打不着的文学院院刊呢。”

他顿了顿又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说过了,两天前我读到这则连载——院刊是你们院的学生硬塞给我的。你知道故事里写的这些……反正我看完就很在意,吃饭睡觉都很在意,想着再不找人求证真该憋死了。”托尼解释道,“搞清文学院的位置不太难,找到教师办公室后难度又减小了很多——顺便,谁叫你在座位旁边的白板上用红笔涂了个擎天柱?罗杰斯教授,这基本是一道送分题。”


此话一出,史蒂夫的窘迫暴露得更加明显,头颈垂下来像一只沸水里煮过的虾米。无论如何看上去有些可怜,这会儿托尼又不忍心叫他难堪了。


“在美利坚的土地上人人都有做梦的权力,”托尼出于好意安抚道,“除了我猜不到你也会幻想这种事——过去你替蓝莓干画涂鸦,蓝莓干答应帮你报仇,这些之外没有别的,因为你坚持与坏蛋们划清界限——可现在?你像彻底换了个人,你竟然也在认真考虑当初答应邀请并成为蓝莓干一员的可能性。”


史蒂夫在桌前趴下,像大白萝卜的下边半截那样埋在地底一声不吭。他连尝试都放弃了,他知道他甚至没法与托尼保持对视。


“但是,我完全能够理解。”托尼自己接过话头,“因为你是个典型的正面角色,一向是。娜塔莎和克林特最初的质疑是有理由的。坏蛋这词跟你没一点儿沾边,因此只有在妄想世界里——”


至今为止许多次地,他们总要这样毫无新意地评价他。怪他锋利的道德感和是非观既像明灯也像枷锁,他不可能心里想着什么嘴上就说出什么。但道德标杆即使行路不偏不倚,也不意味着他能藉此规避一切歪曲,错误,以及不幸事。


“我偶尔想过,那时候我要是在场的一员,无论如何也要阻止你赴约——实际是为了这个写的。”史蒂夫打断托尼,他的眉间在同时浮上来一堆皱褶,停顿一下才接道,“那之后你没有再去上钢琴课,我后来才知道。到现在,你的学术研究方向偏重理论,好规避一些耗时较长的手头操作,这些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托尼望着他愣了一阵,半晌只好摆了摆手。

“被你讲得像是什么重度伤残,”他夸张地笑起来,“局部关节的永久性损伤没那么可怕,不便处虽然有,但不算大麻烦。”他挠了挠头顶,突然换了话题,“等等,说回读后感的部分——全文中只有这点比较让人在意——告诉我,换牙那件事是不是真的?”


史蒂夫明白他的意思。那是在故事尚未刊登的结尾部分,魔鬼辣椒味玉米脆片笔下史蒂夫搬家那天,他在临走之际与一众小伙伴告别的场景。其中一则对话——作者本人能猜到八成是那儿——引起了作为读者的托尼的注意。


“前情是托尼对蓝莓干没能帮史蒂夫找回牙齿耿耿于怀,大概是这样,为此他对史蒂夫表示总有天他会打掉文森特大牙,他一定会这么去做,并让史蒂夫等着瞧。”托尼回忆道,“然后史蒂夫找了个荒唐的理由,叫他彻底打消了以牙还牙的念头。”


“荒唐的理由,其实是真的。”史蒂夫说,他的声音终于透出一点笑意,“史蒂夫·罗杰斯在他的十二周岁时还没结束换牙——那颗消失在鸡毛堆的乳牙大半是自然脱落,小半是外力加成。动动脑吧,斯塔克,平地跌一跤哪里至于摔得那么惨?”



可以预见,这席话几乎让托尼当场一蹦三尺高了。


“罗杰斯!”他后知后觉地提高声音,“你竟然是个大骗子!”随即他看到史蒂夫的笑意变得越来越明显。


他直到这时才如梦初醒地叫起来:“从一开始你就是在故意找茬了?可是这说不过去吧?你根本就不会自愿接触一帮爱搞破坏的小混蛋——你自己说过不喜欢基地的装潢,被叫出来画画时永远都老大不情愿,坏蛋守则也被你翻着花样批判过好几遍……我得说——无法置信,天晓得所有这些我为啥记得清清楚楚。”


史蒂夫举手投降,供认不讳:“没法反驳。确实是故意的。”


“现在才这么说,听上去反而像玩笑话。”托尼警惕地摇头,“到底哪一句才是真的?”


“接下来几句如假包换——在当时的年纪,新奇事物确实具有致命的吸引力。”史蒂夫波澜不惊地回答道,“碰到你那天,对我来说就是这样一回事。”


他是刻意隐晦措辞,叫回答不那么好懂,也不管托尼有没有听进去。倘若将过往忽略不计,自他们在这所高校里共事以来,他和托尼见了三次面,前两次都是在教职工大会上隔着主席台遥遥相对——重逢本来就是奇迹,在此基础上天时地利人和,总有机会熟络起来。他也没有什么焦急的情绪。


那么作为回应,这一次根本没什么预兆地,他看到托尼拍了拍他的肩开始大笑。他将眉毛扬到天上,直至满面通红,他说,这下我完全明白了,史蒂夫,我们说得通俗点——是那一天叫你坠入了情网吗?


十分遗憾,托尼没能在上课铃响起前得到任何像样的回答。史蒂夫仅仅是沉默又不为所动地注视他,并且这种让人心慌的注视持续到托尼转身下楼,横跨整个足球场,慌慌张张地赶去授课地点,最后消失在视野尽头。史蒂夫的吝啬行径别具一格,在实际问答间,乃至在他写下的故事里,他从不为可能存在的情意添加任何一句注解。他早知道他为什么不能,因为爱意只有在消逝或趋于消逝时才能真正被言语描述。他避免惊动它,就像避免因鲁莽大意赶走第一只造访荆棘丛的年轻的蝴蝶。


他全部所握有的只是机遇,最高级的筹码。为此他不必要记得那么多,至少不用像托尼本人那样巨细无遗。在史蒂夫不慎摔掉他最后一颗乳牙的那天,托尼·斯塔克曾经同他夸下海口,他说,一只老猫能够记得的要事就是怎样叫唤,那么你也只要记住一件事就足够了——当你高声喊出蓝莓干的大名,我总会出现的,不是我的话那就是风。


史蒂夫打开朝阳的窗户,头一回听信了保加利亚人的教导;现在只需等到一只春天的胖斑鸠落稳在树梢的美妙时刻,他就会清一清嗓子,去做这件唯一被记下的要事。

 

 

END.

 



————

第一次写盾铁AU(绝对是最后一次)献给文美人也美的my鱼,认识my鱼等于认识世界上所有的天使,搞得你等了这么久才收到生贺真的很惭愧啊……但愿心意没有迟到吧(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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