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寒枝

恶时辰

纽约今时不同往日。就在史蒂夫接起那通来电的时机，娜塔莎宣布放弃对复仇者大厦冷气管道实施这种相当业余（或者说纯属多余）的抢救。“气温高达95华氏度，我们却没法使用空调”她找到史蒂夫如实反应情况，在对方板着脸建议“等待专业维修人员上门”之前，他们同时听见从电话那端，飘出了鹰眼侠变了调的呼唤。

“哈罗？嗨？”克林特迟疑着向他们打招呼，“——谢天谢地通信商总算干活了。”他说着感叹词的语调像是松了口气。

适逢高温艳阳天，冷气系统故障堪称令高层居民san值狂跌的灭顶之灾。在复仇者大厦，他们能做的事有限，睡眠质量也很差，夜晚则像直接枕在灵薄狱的入口，炎热让众人无一例外地多发噩梦。因此，感谢克林特，与他通话带来了目前为止谈话中的第一则玩笑，因为天知道为啥，这里的其他人就像忘掉玩笑究竟是怎样进行的一回事了。

“我以为是基本礼节之一，”稍后，克林特还在电话里进行了试探，“你们真没人打算请我吃顿饭吗? ”

可以预见，托尔当时响应得比所有人都积极。他号召全体人员仔细搜罗一番，仅在储物柜里发现了真空包装食物，数目寥寥，而冰箱空得像是足够国家德比立即吹哨开打的球场。

史蒂夫只好抬高声音问星期五：“这儿还有吃的吗？”

“物品库存未更新，队长。”

智能管家在所有人的头顶对答如流，声称上校不在此解决三餐，老板则在外度假。

女特工这时才悄悄瞥了史蒂夫一眼，她神情的潜台词可被解读为若干短促的语气词，譬如“哎唷”“老天”或“要命”。有些事不比在一块鸡蛋布丁上溜冰简单，足够敏锐的拆弹精英却总是知道如何审慎地迈出下一步——为筹备这场意义非凡的集体晚餐，采购之必要迫在眉睫，合适的人选已经出现。

半小时后，娜塔莎递给史蒂夫一卷购物清单，“克林特称他已经进了电梯”，她陈述着一个事实，“但晚餐还差不少东西”。就这样，大厦的厨岛区域全体人类与非人类都忙得不可开交，史蒂夫却以跑腿的名义被摘了出去。在电梯口，他和克林特打上了照面，两方表情都有些意料之中的复杂。

“克林特，真高兴见到你，”史蒂夫递给对方拥抱，随后他摊着手掌，“我们目前的进度是一团糟——你能明白缘由吧？因此过一阵才能开饭。”

“非常说得通，队长。”克林特努了努嘴，他的目光在说话同时不由自主地聚焦在史蒂夫左肩处，在那儿悬挂着一只粉红色毛绒背带的碎花购物包，其中一面用花体印着硕大的超市促销标语，“瞧，厨房忙得热火朝天，所以有人把你的胳膊当作牛排撒上了盐。”

史蒂夫后知后觉，飞快地理掉了衬衣肩头的盐粒。他已经记起来这是新晋黄油手班纳搞的鬼，而且这挺好理解，史蒂夫想，让科学家进厨房，结果多半都不尽人意。布鲁斯·班纳的表现并非个例，通常他们在炉灶旁即兴发挥的水准，比不上操作精密仪器之际的万分之一出色。这话绝不是在暗中谴责谁。史蒂夫不知道他现在为什么要花时间想这个。

“但听说这是种好兆头。”史蒂夫说，这句话让他不由自主地挪动了嘴角和僵硬的两腮肌肉。

“什么？”

克林特此刻的反应，与史蒂夫在初次“听说”之际基本一致。心灵手巧的科学家刚进厨房就把盐罐砸了个稀巴烂，最早发生在复仇者们头一回拆掉那些高级厨具的塑封，试图在复仇者大厦亲自下厨的傍晚。

“没听说过？这说法确实存在：往左肩撒盐能除厄运，意味着时来运转。”

罪魁祸首满怀信心地拍着史蒂夫左肩——显然它正深受其害，随着拍击动作，大把盐粒还在接连落入史蒂夫袖口的皱褶中。

“喔，真新鲜，”史蒂夫摇了摇头，他早知道让有些人坦率道歉难于登天，“我假设说法属实——”

“千真万确，我担保你交好运。”

在当时，史蒂夫除了微笑就没有更多特别的表示了，谁知道呢，也许他本人才是唯一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而作祟者托尼·斯塔克，一名将科学理论武装到细胞的发明家，却在此情形下同他肆无忌惮地宣讲迷信。实际上科学家说话并非总是可信，史蒂夫严谨地辨析着，而他本人后来有没有因此交到好运也变得难以证实——在许多方面，史蒂夫当然注意到，他的现代都市生活病正以惊人速度好转，但哪一点才是好运带来的实际“收益”？他不确定这是不是个值得计较的问题。

无论如何，克林特·巴顿显然没想计较眼前的问题，道别后他就遛进门去，史蒂夫则朝着相反方向，横穿曝晒的街道。远远看去，街上行人少了很多，许多店铺也无精打采地黑着灯，高温天就是有这种让绝大多数人懒得出门的魔力。史蒂夫作为少数派，顶着日头一路奔波，最后走进了地处复仇者大厦五公里外的Target连锁店。

它仍在营业是个奇迹。史蒂夫推着购物车穿行在食品货架间，现在，他的脑海中除了午饭时烤肉店餐桌上的游戏，基本就剩下这个唯一的念头。

当然，烤肉店是另外一则奇迹，数个小时以前，它的开张成功拯救了几副哀嚎的肠胃。席间在托尔的提议下，所有人的手机被摆成了一圈，像举行某种小众的宗教仪典那样，他们被要求公开从现在开始收到的每一条新讯息。

“真奇怪，你们看上去对这种游戏不感冒，”托尔双手托腮，神色意外，“原来在座各位没有八卦爱好者。”

“在座各位没人有窥私癖，这是好事，”班纳低声嘟哝，“况且美国人没啥理由对意大利电影里演的那套有样学样。”

但雷神并非美国人，他们还是默许他将游戏进行下去。托尔是好意为之，史蒂夫明白这个，因为此前这餐饭吃得空前沉默，但很快情况开始好转。所有人中托尔自己最先收到新讯息，这一点本身就足够离奇。绝大多数时间，神盾分配给他的通讯设备仅是存放于大厦设备间的摆设——像眼下这样捎上手机出门，才是对雷神而言的小概率事件。

“消息的内容，有家知名摄影机构通知我前去取件。”托尔展示他的手机屏幕，随后进行补充说明，“实不相瞒，我曾请他们拍摄了一套用于展示肌肉美的奥丁之子个人写真。”

娜塔莎双臂撑在桌子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史蒂夫猜测到那个原因——此刻要是有人询问她八成会回答，是史蒂夫过去的照片在一定程度上为托尔带去了灵感。曼哈顿健身协会邀请史蒂夫拍摄的公益宣传照，曾被二次冲印放大，张贴在复仇者大厦顶层健身房的墙壁正中央。这项在某次争执后，由大厦主人火冒三丈之际作出的决策，谈不上多么明智，对史蒂夫却异常管用——面朝满墙本人肌肉特写搞锻炼，任何一位薄脸皮的绅士都无法忍受，于是直到照片被取下，史蒂夫都再没推开过那扇房门。现在看来，同样一招要是用在托尔那儿，倒是极大可能发挥完全相反的作用。

“如果拍得不错，我会考虑把摄影团队推荐给洛基，先前是这么想的。”托尔接着说，“可怜的老弟，他实在很介意自己看上去不如凡人上相的问题，即使跑来地球许多趟，迄今都没弄到一套满意的个人写真。”

大概现场没人乐意诡计之神隔三岔五造访地球，托尔讲完话后，人群之中没有发出附和他的笑声，接下去是班纳博士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他成为下一个不得不念出短信的人。

“‘叮，一条给班纳博士的好消息，刚刚得知您新课题获奖的喜讯。官网数据还在维护，因此提前祝贺。’——这条来自幻视。”

娜塔莎眨了眨眼：“恭喜，现在我们至少知道，你写论文绝不仅为了骗骗校级的奖学金。”

“课题跟射线有关，联合发表，没人署真名。”班纳在陈述的同时缓慢按压眼眶，“实验中幻视帮了很大忙，他和托尼都是。”

史蒂夫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意识到他本人对此事知情，在复仇者大厦，他正好是优秀课题诞生的见证人之一。实验的后半段改由托尼完成，导致实验室的灯火通明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史蒂夫每晚零点准时的敦促与（偶发的）敦促碰壁同样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而班纳那会儿甚至并不在地球上——那么是因为这点吗？班纳看上去挺平静，课题得奖没让他展现出意料中的兴奋。

有关射线实验的话题告一段落后，讨论的焦点短暂地转移到了要不要新的啤酒，以及酒水定价的合理性。但娜塔莎没有逃过一劫，她的手机在史蒂夫把最后一块焦糖苹果掉在地上的同时响起——特工出身的罗曼诺夫探员携带手机远比其他人多，游戏机制对她来说确实不怎么公平。

“发件人栏目一串乱码，但我知道是谁。“娜塔莎扫了一眼屏幕，“神盾内部使用的联络机已经安静了很长时间，猜猜是谁向巴基·巴恩斯泄的密？”

尽管女特工说话全程头也不抬，史蒂夫却清楚地知晓矛头指向自己——在远程连线瓦坎达之后，特查拉为两位老友转接了通讯频道，他和冬兵有机会简单聊上几句。

“抱歉，给我个机会如实交代。”史蒂夫不得不站出来说明情况。随后在下一环节，他获准读出了那条信息的内容——“看过连线视频的画面后，有件事很让人在意，你的头发是染的，还是假的？”

“这就是说，他在对你逝去的红发表达不舍，”班纳开始做阅读理解，过了一会儿又说，“令人遗憾。”这时候没人能说清令他遗憾的是什么。

“但我喜欢你的新造型。”托尔插嘴道，他朝娜塔莎的方位歪了歪头，“就像我喜欢所有人的新造型。”

“以防你不知道，托尔，审美是私人问题，有些人就是比较挑剔。”班纳说，他说完撂下了餐具，用餐布擦了擦嘴。

史蒂夫不由得按紧太阳穴，就是这样的情形，山姆如果在场会再一次表示“真令人尴尬”。事实是班纳的说法同样适用，他想，因为这属于讨论的一个范畴。适当的改头换面有必要，娜塔莎把自己弄成金发女郎后给过他建议，史蒂夫蓄起胡须的原因，也就不像托尔想当然的臆测，仅因为“消费不起哪怕一把称手的剃须刀”。从结果来说，史蒂夫承认他不算绝对的“熟手”，胡须造型专家从来另有其人——这个判断有确切依据，鉴于他们分别在对方脸上真刀比试过，而结局是史蒂夫输掉了一整罐锁进橱柜最高层的有机咖啡豆。

“你已经以一己之力毁掉了我的面部造型。天，谁教你在给人刮胡子的时候盯着其它五官看个没完？”

“我根本没有——”

“事实上你有，”托尼打断道。他面朝史蒂夫坐在盥洗台前端，一大半身体悬空，说起话却理直气壮，“我猜专心致志也是你为人称道的诸多优点之一？但世上总有些东西见鬼的让你分心——这还真可疑。”

情景和位置的问题，史蒂夫想，他后来意识到那种面对面的距离就根本不适合开展任何（包括帮人刮胡子在内的）精密操作。盥洗台前沿实际上非常窄，他不得不一手扶着对方后背，手掌严丝合缝地紧贴棉质背心以外大片温暖的皮肤。在此同时，托尼却哈欠连天，双眼都合上了。这个无限近似于拥抱的姿势，似乎只令其中一方坐立不安。

实际上，餐桌旁的风云变幻未对娜塔莎造成影响，她没有打算回复消息，于是她的回合结束，现在聚光灯摇臂顺理成章地转向史蒂夫。但是——说真的非常巧合，在直至打烊的整个午餐期间，史蒂夫没有收到任何具备讨论价值的短信。他的全部收获是一条最高降价25%的购物折扣码，出自连锁超市发送的特惠促销通知。

“很难相信吗？”史蒂夫说，“真相就是，恰好没人想找我说点啥。”

难以置信，但实情如此，他们决定结账离开，托尔甚至递给史蒂夫一个略带怜悯的眼神。午间游戏环节到此告一段落，这之后是娜塔莎检修空调，克林特打来电话，史蒂夫被支使出门，而此刻他终于来到了自助收银台，正在将数小时前新鲜出炉的折扣码物尽其用。

史蒂夫从超市出来已将近六点，可日头还没开始落，整座城市仍在高烧不退。得益于生理上异乎常人之处，他几乎不太流汗，但当史蒂夫顶着热浪一路狂奔而返后，由于进门时不慎踉跄了一下，他还是沦为了雷神口中“在马戏表演中刹不住独轮车的新人喷火龙”。

这是稍后托尔在席间开的玩笑——很高兴他寻回了这项本领，这个有点伤人的比喻甚至得到了一些赞同的声音。总的来说，晚餐准备工作花了不少时间，直到没有云的天空开始染上一大半暮色，复仇者们才在桌旁就坐。按惯例，他们开香槟，碰杯，交换美好祝愿，在交谈的间隙进行一些无恶意的奚落，这些流程都和过去每次没什么不同。

后来克林特提到撒盐这个事。纯粹是插曲，克林特顺口说的。原话是，如果史蒂夫要走运，他通常会带着大家一块儿走运。到下一轮集体举杯的时候，史蒂夫重申了同样的愿望。尽管现在差不多到了最坏的时节——作为补充，这是他说的前一句。暑热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冷气罢工，天上没有一丁点云彩，炎夏往后只怕更加漫长难捱。

由于气氛没有意料中高涨，托尔提议重启饭局小游戏。史蒂夫还来不及说话，就看见克林特兴致勃勃地投了赞成票。其他人都没异议，他只好照做，尽管他肯定克林特对这一行为的用意一无所知。然后——基本没啥预兆地——詹姆斯·罗德斯，就在这时走进了大厦起居室。

“以防万一得问问，这儿还有茶位吗？”罗迪按着被气得剧疼的胃部，站在了餐桌旁，“就当看在国务卿的众手下找了我整整三天麻烦的份上。”

“‘上校不在这吃饭’——现在事实证明管家没讲实话。”由于难找到确切目标，托尔只好向头顶上方颇宽泛地挥舞了两下拳头，假意进行威胁,“你会因撒谎被老板炒掉，小妞。” 同时他们看到克林特起身拥抱了罗迪。

“星期五没说错，通常我习惯叫外卖。”罗迪坐下来，很快注意到餐桌上堪称手机总动员的壮观场面，“你们在干什么？”

“一种——游戏，它能令史蒂夫伤心欲绝，克林特强烈表示想试试。”娜塔莎问，“你要加入吗？”

“拿出你的手机。”托尔怂恿道，他满意地看到罗迪点了点头，对方敏感地提问：“队长怎么了？”

“在之前的游戏过程中始终没人发消息问候队长，”班纳说，“就好像他们都跟托尼一样集体和队长闹翻了——”

“闹翻了，”托尔咀嚼着这个刚刚习得的词组，转向史蒂夫，“目前还没人向我好好解释过这件事——到底因为什么？你也实话实说地叫了他‘蠢复仇者’？”

“他们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大吵一架，导致二位就像已解散乐队的主唱和吉他手，”班纳说着闭了闭眼，“但是，拜托，跟你和浩克在萨卡星球的那种吵架完全不一样。”

史蒂夫在这时突然有点开口讲话的冲动，并且这种冲动从有一点积累到非常多。他本来想问班纳，托尼是这么跟你说的？这个说法他不喜欢，这个说法使他本能地感到不满，但他后来试着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

做梦的时候明明还能说挺多，史蒂夫想，出现这种反差甚至让讽刺意味更浓了。在梦里最大的好处是他们能直接对上话，尽管大部分时间是史蒂夫在说。其中有一次史蒂夫还说到切罗基人，提起切罗基人的法律是禁止抛弃任何东西。另有一次他说，应当避免成为那种常常咽喉痛的人。但无论史蒂夫说什么，托尼的回复只有一句，永远相同——他会用手掌摩挲着两腮，说，天啊，罗杰斯，你烦死了。实话实说真伤人啊，可这就是与史蒂夫在炎夏夜晚反复相逢的梦魇之一了。

“我不想‘讨论’这个，它本身也不能通过讨论解决。”史蒂夫最后说，“何况在现有亟待讨论的事项里，这种复仇者内部争端还够不上靠前的顺位。”

事实上他说得对，史蒂夫总是有办法让其他人颔首表示赞同，餐桌上迎来短暂的安静。但紧接着他们都捕捉到一声消息提示音，罗迪举起手机进行了查看。

“你得念出来，”托尔提醒道，“规则如此。”

“好吧，但我不确定这是那种你们想了解的情报。”罗迪耸了耸肩，“根据我订阅的天气预报，因为受较强降水云团移动影响，未来24小时到72小时纽约迎来降水，有望结束高温天气。”

克林特开始用剩下的半片法棍轻快地敲击桌沿：“万岁，天大的好消息，这说明复仇者大厦及其内部居民有机会免于被烈日烤化的命运——”

“从现在开始的24小时？”娜塔莎进行确认，“所以这条是刚刚发来的消息。”

“天气预报通常得跟日期配套，当然是即时送信。”罗迪突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另外一条好消息是到今天下午为止，主流通信商的基站总算是维修完毕。三天前刚回到大厦的时候我应当说明过这回事——萨诺斯本尊到来前后一段时间，全球无线电通讯出现不同程度的故障，国内民间通信商的线路则基本陷入瘫痪……不过，现在顺利修好算皆大欢喜，即使是通讯异常期发出和未读的消息，也有比较大几率恢复或重新送达。”

“说得不错，我收到了。”好一会儿，席间才有人回答。说话的是班纳，现在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紧，“我也不是唯一收到的。”

他当然不是唯一延迟收到短信的人，并且所有收到的人早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他们既对事实一清二楚，又对自欺欺人的游戏乐此不疲，这就像一种纯属浪费的自我麻痹。也许该说多亏了罗迪，因为罗迪过于直白的解说成功导致粉饰太平的行为瞬间失去意义——显而易见，粉饰太平不能让他们忘掉或解决任何事。有些发件人的名字一时成了灰色的，也许就一直灰下去了。这就是真实。它免不了伴随着残酷。

所以，当我们说纽约今时不同往日，也许更该说的是整个宇宙今时不同往日。这才是为什么街道上行人寥寥，为什么商户营业好比奇迹，为什么所有人极度困乏却难以入眠，为什么复仇者大厦看上去总是缺了人。昆式机载着剩余人员从混乱的瓦坎达返回纽约，史蒂夫才直观地感受到，即便在复仇者大厦矗立之所，混乱程度也并未减轻。在他们抵达当天的24小时里，所有人都没有过实际上的睡眠，罗斯将军甚至没在第一时间跑来找麻烦，说起来讽刺，他就在消失的那一半里。在抵达的两天后，他们联系上王，遵循火箭本人的意愿，将其送去了联结多元宇宙的至圣所。史蒂夫最后在战后会议上说的是，悲伤到现在也够了，时间紧迫。他可没有在声音中泄露任何显然的情绪。

幸存的复仇者需要计划下一步，但目前还有太多未能确定的情报——灭霸的去向，或者更关键的，泰坦星的战况。史蒂夫之前讲的话像是意有所指，他也许故意说得模糊，但在座的各位可能都知道他真正想说的是什么。萨诺斯依靠六颗无限宝石促成的结局，这些人一颗宝石都没有，却不得不试图将其改写。目前为止，他们还看不到任何积极的希望——所以他们的领队会怎么做？就像现在这样，所有人都开始下意识地看向史蒂夫——而在此之后他们发现了什么？这位领队低着头。这位领队一声不吭。这位领队突然微笑起来。不难察觉到那个笑容的幅度正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扩大。

敏锐的女特工扫了一眼桌面，最先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属于史蒂夫·罗杰斯的新消息，终于在最后时刻姗姗来迟，还恰好发到了那只被转赠他人后又物归原主的老年机上。给我开门。总共就这么几个字。属于那种不用看发件人就能确定身份的文本。

接下去，他们都看到史蒂夫起身向门边走去。本来是很短的一截路，史蒂夫却思考了很多东西。比如发过去的短信从来没有回音，对方发来的却被迫不及待地查看了好像很不公平。比如大厦的主人当然自己就能进来，有什么给他发消息的必要呢，但对方就是发了。史蒂夫最后想的是，炎热已被证实是降水前的闷热，降水跟好消息究竟哪一个会先来，没想到等他一来它们就都来了，那么被好运眷顾的迷信讲法大概是真有道理，他们要走运了，有人自己就是最大的吉兆——老天，要知道这人甚至还能修好坏掉的大厦空调机。

就这样，隔着猫眼监视窗，托尼·斯塔克在史蒂夫有些遥远的注视下走出了电梯，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对他们而言全新的伙伴。就像以往每次被他注视时那样，史蒂夫正重新看到托尼垂下眼睛，嘴角却在隐蔽地微微向上弯曲，这种奇妙的神态同样是好久不见。在打开门的时候，史蒂夫还感到手心冒汗，他问自己准备好了吗？回答完又觉得不太有这必要。现在他也回到这里。他们都回到了这里。此处修补破碎的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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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看复3那几天的激情产物，好久没写可能有巨爆多Bug，妨碍阅读的话对不起惹OJZ